[虎渡] 續 魔神英雄傳 現生界篇第六章
＊長篇清水文 原著向＊
＊會在LOFTER、神龍鬥士之家、巴哈小屋及我自己的部落格上連載＊
現生界篇
第六章
稻草的味道，刺激著渡的嗅覺。他輕輕睜開眼，面前是一片稻綠色的榻榻米。
揉揉眼坐起身，剛睡醒的腦袋還有點昏沈，他呆滯的看著完全陌生的房間。
微微開啟的窗戶，從窗外吹來的風震得白色窗簾徐徐飄揚；角落裡的三層木製書櫃，上頭擺了些石雕裝飾品以及一個相框；房間中央有個褐色小茶几，幾個蒲團堆疊在牆邊。
這是哪裡……？
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。他只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，接著忐忑不安的跑到龍神山去……
猛然睜大雙眼──龍神山。天部最後安詳閉上眼睛的模樣倏地出現在渡的腦海裡。
他驚慌的從被褥中爬起，衝到拉門邊，拉開門，突然出現在門外的少女嚇了他一大跳。
「哇！」
「你醒啦。」沒料到門會被打開，少女似乎也受到驚嚇。她微微張大圓潤的雙眼。
「妳是……綾香？那麼這裡是……」
「是我家喔。」她端著拖盤走進房間，順道關上了木拉門。
「為什麼我會在這裡……？」在那之後的事，他一點記憶都沒有。
綾香將拖盤放到小茶几上，轉過頭告訴他，「我到龍神山的時候，你就已經失去意識了，看到爺爺……嗯……倒在地上，我就急著找其他家人來幫忙了。」
擔心會刺激到渡，她換個說法解釋當時的狀況。
「老爺爺他……」渡覺得胸口深處像被繩索勒緊般的疼痛，他說不出『真的死了嗎？』這句話。
綾香沒有接話，哀傷的眼神已經真切的告知了結果。渡低下頭，不敢看她。
「你跟爺爺……」她頓了頓，搖搖頭，改口說，「你睡了有一段時間了，肚子應該餓了吧？」
渡這時才注意到空氣中飄逸著一股濃郁香味。剛才綾香端進來的托盤上，放了一杯水跟剛烤好的可頌麵包，麵包香讓渡早已飢腸轆轆的肚子不受控地嘰哩咕嚕叫了起來。
「誒！」
明明就不是吃東西的時候……
渡尷尬得想找個洞鑽進去。沒記錯的話，他今天只有吃早餐而已。現在窗外一片晚霞。
「呵呵，別害臊了，先來吃吧，是我媽媽做的喔，爺爺常說不管遇到什麼事，先填飽肚子準沒錯。」
渡難為情的抓抓臉，走到小茶几旁，綾香拿起牆邊的蒲團墊在榻榻米上，二人一起席地而坐。一坐下，他才發現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原本的那一套。
「哥哥幫你換了件衣服，你原本的那件都破破爛爛了。」綾香解釋著。
「不好意思……」
「不用客氣，吃吧。」
他心情複雜地拿起溫熱的麵包一口一口塞進嘴裡。
徐徐吹來的涼風有些冷，看見即將落日的天色，綾香站起身，打開天花板的吊燈，接著走到窗邊關緊窗戶，因為夜風吹久傷身。
渡悶悶的吃著，酥脆的外皮，入口即化的口感，若是在平常，他一定會開心的大吃特吃一番，但現在嘴裡咀嚼的味道除了苦澀，再也沒有其他感受。他越嚼越慢，最後停下動作。
轉過身，綾香突然間愣住了。她看到從渡眼裡潰堤的淚水。
「戰部……」
雖然肚子在抗議，但渡真的吃不下去了。天部離世前的身影，在他的心裡留下一道很深的傷痕。他不由得這麼想──要是不去龍神山就好了……
「……真的很對不起……因為我，老爺爺他……」
再多的道歉都挽不回他的生命，渡哽咽地啜泣著。
綾香從來沒有看過同年齡的男孩子哭成這樣，震驚之餘，她輕輕吐了一口氣，「……其實你完全不用自責，反而是我們應該感謝你，實現了爺爺最後的願望。」
渡流著淚，一臉狐疑的看著她。
「爺爺他……生病了，去年秋天就被醫師宣告活不過三個月……」綾香坐回蒲團上，看著渡水潤的大眼緩緩說道：「大概是五年前左右吧，爺爺生病了，當時在家人的勸說下，他接受了手術和化療，但治療過程很辛苦，即使治療完全結束了，年紀大的爺爺體力還是無法恢復到以前的樣子……」
她無奈的笑了笑，目光飄向書架上的全家福，「以前爺爺只要一有空，就喜歡往龍神山上跑，但是自從生病之後，體力無法負荷，就再也沒去了。爺爺變得沉默寡言，大部份的時間都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，偶爾會關在自己的房間裡，把以前珍藏的東西拿出來緬懷。看著爺爺無精打釆，我們其實都很難過，但是卻無法為他做什麼……接著，去年秋天，爺爺的病復發了，醫生告訴我們，可能三個月內他就會離開，要我們做好心理準備，但……戰部，你知道嗎？爺爺在知道壽命快結束的時候，眼睛是發亮的，好像事不關已一樣，從醫院回來之後，在房間整理了一些東西，然後拜託我們每天帶他去龍神山……」
綾香有些鼻酸，她調整了呼吸後繼續說，「起初我不明白爺爺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要求，但爺爺又變得開朗有活力，大家都很開心他恢復到從前的樣子，全力配合爺爺的期望，只要天氣允許，沒有一天不去龍神山報到的，結果三個月過去了，爺爺還在，精神也都很不錯，那時，我想也許是龍神大人保祐著他，讓他還能繼續陪在我們身邊，直到前幾天，你出現了……」
「……我？」
她點點頭，「那一天我帶爺爺回家，一路上爺爺輕快的哼著歌曲，真的是很久……很久不曾聽到爺爺哼歌了，當時我就在想，爺爺之所以還努力活著，是不是就是想再見到你……」
渡屏住了呼吸，他總算知道天部還記得他是為什麼了。回想起來，天部對他的一言一行，似乎都帶有某種豁出去的覺悟以及非達到目的不可的決心，只是那個時候他沒辨法明白天部刻意隱藏起來的意圖。
「爺爺以前，總是用驕傲又懷念的口吻說著那些冒險故事，不……不能再說是故事了，那是真實發生而且又危險的經歷才對。看見你們倒下的時候，我才深刻體會到，現實不像爺爺講述的那般輕鬆……」她露出孤單的表情繼續說，「看著爺爺安詳的睡臉，我總算明白他多活了那麼長的時間，為的就是希望人生的最後，可以為你做點什麼……」
眼淚再次撲簌簌的流下，渡摸著自己的胸口，他感受得到劍龍勾玉正在自己體內發光發熱，像天部不曾抹滅的生命一樣，照亮著他一度悔暗的心。天部用他的生命證實了神部界的存在，也遞出了希望給瀕臨崩潰的他，感激與不捨的情感在心裡放大、縮小，互相交纏、碰撞，渡再也抑制不住，趴在茶几上嚎啕大哭。
「……親人離世，說不難過是騙人的，但是因為你，爺爺最後得以完成心願，所以大家都很感謝你……」
被渡的哀傷所感染，綾香也靜靜流著眼淚。
天色暗去，外頭的街道變得寂寥寧靜，只有悲傷的哭聲迴盪在空氣中，久久不曾散去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綾香突然想起了什麼，擦擦眼淚離開了房間，不一會兒便拿著某個東西回來。
「這個，是爺爺要給你的對吧？」
渡紅著眼眶，抬起頭看著她手上的記事本。
焦黑破損的書皮已經跟之前他看到的大相庭徑，固定書頁的線斷了幾條，讓內頁一頁頁脫落，使原本方正整齊的外觀變得歪七扭八。
看著因魔族的攻擊而受損的記事本，渡又是一陣鼻酸。
「對不起，明明是老爺爺很愛惜的東西，現在卻變成這樣……」
綾香搖搖頭，「我大至翻了一遍，裡頭的內容還算完整，只要找人修復一下，應該可以恢復到一定的程度……雖然外表變了，但爺爺的心意完全沒有改變，所以請別介意，收下它吧。」
渡接過記事本，他似乎感受到在龍神山，天部意志堅定要他收下筆記本的時候，搭在他手上的溫暖觸感。
「這個房間，應該會保持原來的樣子吧，畢竟爺爺在這裡生活了半輩子，要突然拿來做別的用途我們也餘心不忍……」
「咦？這是老爺爺的房間？」
綾香點點頭，渡再次環視這間房間。簡單擺設的家俱彷彿還留有天部生活在這裡的氣息，像柔軟的絲質布料一樣，輕輕撫摸著渡的臉龐。
他臨終前對渡所說的話語，此時正在他耳邊細碎迴響著。
渡抓緊手上的記事本，像是下了某個決定。
「……我……以後還可以來這裡嗎？」
「你是瞭解爺爺秘密的人，歡迎你常來。」
渡擦擦臉，轉換一下情緒，難過的心情還是沒變，但自責的重量已經比稍早輕了許多。
重新獲得劍龍勾玉的他，明白接下來一定有事必須要他去完成。
虎王的哀傷、魔族的蹤跡、自己存在的理由……
他還不知道具體應該怎麼做，但他知道這是天部要他面對的問題。
沒錯，非他不可，只有他才能去做的事情，但他不會是一個人……
握著胸前的輪紅，或許是劍龍勾玉的力量使然，渡感覺想起了不少被遺忘的過去。
以前的伙伴一個個清晰地略過渡的大腦，他不可思議的想著，怎麼就忘了呢？明明是曾經生死與共的朋友。
渡有種從長期囚禁他的深淵中解放、沐浴在溫暖陽光下的舒暢感。
內心好久沒有這麼輕鬆了……
他道別綾香一家人，懷抱著重生的心情，在夜色中慢步在回家的道路上。